從組裝廠到芯片廠！越南產業鏈升級密碼
越南作為東南亞新興電子市場的典型代表，在“中國+N”供應鏈轉移中扮演核心角色。自2018年全球電子產業鏈第四次遷移啟動以來，越南憑借貼近中國的地緣優勢與成本紅利，迅速成為國際大廠分散產能的重要目的地。
如今，蘋果供應商在越南已布局35家工廠，它們為iPad、MacBook、Apple Watch提供整機組裝與結構件，越南由此躍升為蘋果全球第四大生產基地。值得注意的是，越南電子產業正從“代工組裝”邁向“高階制造”，以消費電子行業的成功經驗為跳板，向半導體價值鏈上游發起沖刺。
去年9月，越南發布了針對半導體的發展戰略，以2030、2040、2050年為節點，分三個階段實現“設計-制造-封測-裝備材料”全要素半導體生態。本文從蘋果將輸美產能分散到越南和印度來切入，重點分析了越南電子產業的發展現狀，最后簡單介紹了越南的半導體轉型目標。
蘋果將輸美產能轉移至越南和印度
在特朗普關稅政策的沖擊下，蘋果公司未來的增長前景充滿不確定性。為了盡量規避高額關稅，并應對潛在的關稅壓力，該公司宣布了一系列重大舉措。
蘋果CEO Tim Cook在今年5月的蘋果第二財季電話會議上表示，從本財年第三財季(對應2025年4至6月)開始，“大多數”銷往美國的iPhone將來自印度，而“幾乎所有”其他設備(包括iPad、Mac、Apple Watch和AirPods)將來自越南。他還表示，預計最快到2026財年，面向美國市場銷售的iPhone生產線全部轉移至印度。
蘋果公司的供應鏈可以延伸到全球，其元器件采購自美、中、日、韓、新加坡等地，整機在亞洲國家(印度、越南、中國等)組裝，成品售往全球。對于蘋果公司這類企業而言，在地緣政治風險少、人力成本低、產業鏈成熟的國家/地區生產設備，是維持自身競爭優勢的重要手段。
表1：蘋果公司有14個供應商在印度開設了工廠
由于近些年全球電子產業鏈的遷移潮，東南亞和印度已成為新興電子產業重鎮。由于近些年全球電子產業鏈的遷移潮，東南亞和印度已成為新興電子產業重鎮。蘋果在印度的生產可以追溯到2017年，當時由緯創代工2016年發布的iPhone SE，這是蘋果在印度首批生產iPhone的廠商。
此后，富士康、偉創力、和碩在印度的工廠正式運營，蘋果陸續在印度生產了更多的iPhone系列——包括2018年在印度生產的iPhone 6s，此后又陸續生產iPhone 13、iPhone 14系列、iPhone 16 Pro系列。現如今，蘋果在印度已有14個供應商工廠，主要支持iPhone產品的生產。
表2：蘋果公司有35個供應商在越南開設了工廠
蘋果在越南的生產始于2018年，當年Donald Trump首次對中國加征關稅，蘋果開始將一些iPad和AirPods生產轉移至越南生產，并將更多的iPhone轉移至印度生產。到目前，蘋果供應商在越南已布局35家工廠，它們為iPad、MacBook、Apple Watch提供整機組裝與結構件，越南由此躍升為蘋果全球第四大生產基地。【由于蘋果公司暫未公布其2024財年供應商名單，表1、2信息基于其2023財年供應商名單統計。】
現在，印度和越南的電子產業集群已經初步形成。除了蘋果公司之外，其他消費電子品牌也紛紛入駐這兩個國家，在一眾品牌廠商的積極帶動下，印度逐漸出現了智能手機產業集群，越南也聚集了筆記本電腦、平板電腦產業集群。
這些供應商給當地電子產業的發展帶來積極引導作用。不僅直接給當地創造了就業崗位，也帶動了其零組件、物流、檢測等配套環節的快速補位。隨著工藝良率逐步提升，越南和印度已先后被蘋果納入“首批同步首發”地區，意味著這兩國的工廠可與中國的鄭州、成都等傳統基地同節奏出貨。
今年9月，蘋果公司即將迎來iPhone 17系列手機，而印度也將開始生產該系列新機。隨著iPhone 17同步在中、印量產，兩國產線將逐步形成“互補-競爭”雙軌格局。與此同時，越南的Mac、iPad產能也在同步擴張，蘋果“中-印-越”三角供應體系正式成型。
這不僅進一步分散了地緣政治風險，也為蘋果公司新功能的全球同步落地奠定了彈性基礎；對于印度和越南而言，則意味著從“代工驛站”升級為“戰略樞紐”，本土零組件、物流與檢測生態將在下一輪旗艦周期中迎來更大紅利。
美國關稅對越南電子產業影響有限
今年4月，中美兩國關稅爭端升級，后來雙方均取消了91%的反制關稅，兩者的核心關稅結構調整為“10%基礎關稅(截至2025年7月8日)+24%附加關稅(2025年8月11日之后實施)”。另外，針對半導體、電子產品，部分品類因技術禁令可能疊加額外稅率，該品類在中國生產的綜合稅負可能超過30%。
而蘋果公司在2025年5月宣布，將大多數產能挪至印度和越南。那時，特朗普政府宣布，美國對印度的關稅為26%，對越南的關稅為46%。2025年7月，美國針對越南的關稅下調至20%。
今年4月中旬，美國白宮網站曾公布一份長達22頁的產品豁免清單，該清單提出了“美國元件20%豁免”的原則(針對進口的電腦、手機、半導體、顯示器等20項電子產品在內)——如果進口產品中有20%以上的美國原材料、零部件或技術，則美國只對產品“非美國”的部分征稅。這份文件意味著，蘋果的這種“在海外生產組裝產品，再售往美國本土”的方式，在關稅方面可能還需刨除“美國成分”的因素。
此前，日本經濟新聞與Fomalhaut Techno Solutions合作拆解了數款iPhone。其中，售價999美元的iPhone 16 Pro硬件成本大約是568美元，其中以A18 Pro芯片(臺積電代工，成本135美元)和OLED屏幕(三星電子提供，成本110美元)的成本最高。不過，此次拆機并未針對iPhone 16 Pro給出具體的美國成分比例。但在iPhone 15 Pro Max(售價1,199美元)的拆機調查中，該媒體透露該機型的元器件有33%來自美國、29%來自韓國、10%來自日本、9%來自中國臺灣、2%來自中國大陸。
據此推算，若“美國成分20%豁免”最終落地，iPhone 15 Pro Max的33%美國零部件即可抵扣相應關稅基數。按整機售價1,199美元計算，僅約800美元需繳稅，實際稅負下降約三成。即使iPhone 16 Pro、iPhone 17系列的美國比例略低，只要達到20%門檻，也能享受類似優惠。
2025年7月初，越南與美國達成了協議，其對美出口商品至少面臨20%的關稅，經越南轉運的第三國貨物將面臨40%的關稅，而美對越出口商品免征關稅，該協議于美東時間8月1日起生效。
當地時間7月末，美國總統特朗普簽署行政命令，8月7日起，對來自印度的產品實施25%的關稅。緊接著，特朗普8月6日再簽署行政令，以印度“以直接或間接方式進口俄羅斯石油”為由，對印度輸美產品征收額外的25%關稅。在極短時間內，美國針對印度前后兩次加征關稅，導致目前印度輸美產品關稅累計加征50%。
而此前在中美會談中，雙方尚未針對關稅達成最終協議，兩方討論的“休戰”協議預計在2025年8月12日到期。隨后，在7月底，中美兩國的貿易談判代表確認，中美關稅“休戰期”，再次展期90天。不過，雖然中美兩國關稅休戰期已經數次延期，但是大家仍擔憂，這種懸而未決的狀態可能無法長期維持。
綜合以上信息可以判斷，大家可能顧慮的是，在中國大陸組裝電子產品再銷往美國，可能會受中美雙邊關稅的影響。再加上，如今中國的勞動力成本越來越高，相比之下，越南和印度勞動力成本較低，在關稅方面可能也比中國有優勢。目前，這兩國已經形成電子產業集群，無論是在印度還是在越南生產，其綜合成本都比在中國大陸生產要低。相信這也是蘋果公司將輸美產能轉移到這些國家的重要原因。
目前，美國對歐盟關稅已經確定為15%，對越南關稅確定為20%，對日本關稅確定為15%，對菲律賓關稅確認為19%……在各國均被美國加征關稅的背景下，企業正加速將訂單與產能向已達成協議或稅率較低的國家轉移。高關稅地區的供應鏈可能會考慮向“友岸”布局，把部分環節遷往關稅更低的國家。整體來看，關稅差異正成為企業選址和全球產能再平衡的考慮因素之一。
幾組數據彰顯越南電子產業蓬勃發展
過去七年來，越南以消費電子制造為切入點，大量承接自中國大陸轉移的訂單，該國電子產業規模迅速擴張，已躍居全球新興市場前列。這也帶動越南本土科技產業的持續發展。
截至2024年底，越南已經擁有73,788家科技企業，信息和通信技術(ICT)領域從業人員近126萬。2024年，越南科技企業總收入近1,580億美元，同比增長10.2%；硬件和電子產品出口額1,332億美元，同比增長10.4%。越南國內產值占ICT產業總收入的比例達31.8%，同比增長3.1%。
越南通訊與傳媒部發布的《2024年全球競爭力報告》顯示：越南在智能手機出口方面排名第二，在計算機零部件出口方面排名第五，在計算機設備方面排名第六，在電子設備和零部件方面排名第八，在軟件外包服務方面排名第七。以上幾組數據均表明：越南本土科技企業能力正在提高。
·國內生產總值、工業生產指數表現突出
近年來，越南的國內生產總值(GDP)和工業生產指數(IIP)、進出口、FDI等數據均“全面開花”。同時，該國的計算機、電子產品及零部件成最大的出口商品。這些數據綜合反應出越南經濟正走向由外循環為主向內外循環協同轉變的關鍵階段。
在這個階段，越南以出口訂單和外資產能為“第一引擎”迅速做大工業底盤，隨后依托逐漸壯大的本地消費、基建升級和產業鏈延伸，把原來“為別人造”的產能逐步轉化為“為自己造、再出口”的可持續增長。
圖1：2018-2024年越南GDP趨勢 數據來源：越南國家統計局
越南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過去7年間，除了2020、2021兩年受新冠疫情影響致使GDP數值低于3%之外，其他年份的GDP均高于5%。尤其是，2022年的GDP高達8.5%，2018、2019、2024年的GDP也都超過了7%。最新數據顯示，2025年上半年，越南GDP增速高達7.52%，創下了過去15年來的新高。
工業生產指數，是衡量一個國家或地區的工業部門實物產出隨時間變化的統計指標，其數值高低直接映射工業部門的擴張或收縮。通常來說，該指數包括包含制造業、采礦業、電力燃氣及水的生產與供應等門類，但部分國家還進一步細分為汽車、電子、化工、鋼鐵等子行業。
2024年，越南工業生產指數同比增長8.4％，其中加工制造業增長9.76%，成為經濟增長的核心引擎；2025年上半年，越南的IIP同比增長9.2％，其中加工制造業增長11.1%，為整體增長貢獻9.1個百分點；同期，與電子零部件行業相關的主要工業產品也顯著增長，比如，汽車YoY%增長了70.2%、電視機YoY%增長了21.9%。
圖2：2024年6月至2025年6月，越南工業生產指數同比增速 制圖：國際電子商情 數據來源：越南國家統計局
越南國家統計局最新數據顯示，在2024年6月至2025年6月期間，該國工業生產指數的整體表現突出，除了2025年1月的IIP同比增速為-0.9%之外，其余11個月均超過7%，尤其是2025年2月更達到了17.6%。
·進出口數據和外商直接投資創新高
近年來，越南在進出口、外商直接投資(FDI)方面也維持著高增長。
越南統計總局數據顯示，2024年越南貨物進出口金額達7,862.9億美元，同比增長15.4%，創歷史新高。其中，越南出口貨物4,055.3億美元，同比增長14.3%，國內企業出口同比增長19.8%(占出口總額的28.3%)，外資企業（含原油）出口增長12.3%(占71.7%)；全年進口貨物3,807.6億美元，同比增長16.7%，國內企業進口同比增長19.5%，外資企業進口同比增長15.1%。
2025年上半年，越南貨物進出口總額4,320.3億美元，較去年同期增長16.1%，貿易順差76.3億美元(圖4)。具體來看，上半年越南貨物出口2,198.3億美元，同比增長14.4%，進口額為2,122億美元，同比增長17.9%。其中，美國依舊是越南最大的商品進口來源國，進口總額高達709.1億美元，貿易順差高達620億美元(較去年同期增長29.1%)。
在外商直接投資方面，2024年越南新批、增資和股權并購外國直接投資382.3億美元，同比下降3.0%。實際到位資金253.5億美元，同比增長9.4%。2024年越南新批外資項目3,375個，協議投資額197.3億美元，項目數同比增長1.8%，協議金額同比下降7.6%；1,539個項目增資139.6億美元，同比增長50.4%；外資股權并購項目3,502個，金額45.4億美元，同比下降48.1%。其中，外資項目主要集中于加工制造業，約255.8億美元，占協議總額的66.9%。
2025年上半年，FDI注冊資本達215億美元(同比增長32.6%)，創15年新高。這筆資金包括：新增注冊資本93億美元(同比下降9.6%)、追加注冊資本89.5億美元(同比增長1.2倍)，以及外國投資者通過出資或股份收購方式形成的資本32.8億美元(同比增長73.6%)。
·計算機、電子產品及零部件成最大出口商品
隨著全球多家大型電子公司在越南投資建工廠，越南生產的計算機產品和電子元器件產品日益多樣化。其成品和半成品的比重上升，讓電子產品出口結構發生積極變化。越南海關總局數據顯示，目前越南電子工業占整個工業行業的17.8%，主要生產電子產品、計算機和光學產品。
圖3：越南計算機、電子產品及零部件出口額 數據來源：越南海關總局
據越南海關總局統計，在2018至2024年期間，該國的計算機、電子產品及零部件產品的出口額從295.6億美元增加至725.8億美元，該類產品從2023年開始一直是越南最大的出口產品。而最新數據顯示，2025年前5個月，越南計算機、電子產品及零部件出口額達384.2億美元，占全國出口總額的21%，比去年同期增長39.7%(增加109.2億美元)。
以上幾組數據綜合反映了越南電子產業的發展現狀。隨著外商直接投資的持續流入，帶動該國的精密機械、半導體封測、光學元件等上游環節加速本地化。筆者還注意到，隨著越南本土電子產業鏈日臻完善，該國已將半導體確立為下階段戰略突破口：2025年電子硬件出口目標為1,600億美元，較2024年的1,323億美元增長21%，重點發力半導體封裝與智能終端制造等高附加值環節。
越南戰略目標轉向半導體領域
2024年9月21日，越南發布了“越南半導體產業至2030年發展策略和2050年愿景”，目標是到2050年越南半導體產業年營收規模達1,000億美元以上。該戰略以“C=SET+1”公式為核心。其中，“C”代表芯片(Chip)，“S”代表專業化(Specialization)，“E”代表電子(Electronics)，“T”代表人才(Talent)，“+1”強調越南作為半導體投資的安全目的地。
這一目標拆分為三個階段來實現：
- 第一階段是2024至2030年，通過吸引外商直接投資和利用地緣政治及勞動力優勢逐步建立半導體產業的基礎，成立至少100家芯片設計公司、1家小型半導體制造廠、10家封測廠。到2030年，越南芯片產業的年收入將達約250億美元。
- 第二階段是2030至2040年，至少有200家半導體設計企業，2家半導體芯片制造工廠，15家半導體產品封裝測試工廠。到2040年，越南半導體產業將達到約500億美元。
- 第三階段是2040至2050年，到2050年擁有至少300家芯片設計公司和完整的自主半導體生態系統，半導體產業年收入超過1,000億美元。
為了順利實現目標，越南政府還批準了“至2030年半導體行業人力資源開發和2050年展望”計劃，力爭2030年培養至少5萬名大學以上學歷的半導體人才，到2050年，力爭滿足越南對半導體產業價值鏈所有工序人力資源數量和質量的需求。
現如今，英偉達、高通、英特爾、安靠、三星等半導體產業鏈企業已進軍越南，在當地或是建廠或是設立研發中心。比如，英偉達2025年6月宣布，未來4年內投資40-45億美元，在越南建成AI研發中心和AI數據中心；高通也已經在越南成立了一個AI研發中心，研究人員將專注于推動生成式和代理式人工智能解決方案在智能手機、個人電腦、擴展現實、汽車和物聯網應用領域的進步；英特爾、安靠等半導體企業已在越南建設了半導體封測廠。
此外，越南的本土半導體企業也取得一些進展，如FPT Semiconductor在2022年正式推出該國首條用于醫療用IoT產品的IC芯片；越南軍事工業和電信集團(Viettel)在2023年推出了5G DFE芯片，2025年6月該公司宣布，已完全掌握5G基站從4T4R到8T8R的產品，目前正向32T32R和64T64R邁進，逐步接近全球發射能力方面的最高標準；
越南的首座采用自主技術的半導體后端工廠CT Semiconductor也在今年4月正式動工，該項目計劃于2025年第四季度投入運營，并預計到2027年實現每年一億件產品的生產能力。2025年7月，CT集團發布首款自主設計的物聯網芯片原型“CTDA200M”。
這些本土半導體企業的技術突破，不僅填補了越南半導體產業鏈的空白，更標志著越南從“代工組裝”向“芯片設計+封測”的更高價值鏈環節邁進，為東南亞半導體產業格局注入新的活力。
